二十年后,再給外婆上墳,我卻不再流淚
一轉眼,外婆去世已經二十年了。因為今年的清明只有一天假,于是上周回了老家一趟,特意去給老人家上墳。
外婆原本生了十個子女,可惜一大半在幼年夭折,大舅也在外婆之前去世,如今就剩下我老媽、姨媽還有一個小舅。小舅常年在廣東,幾乎很少回家,給外婆上墳的事便基本落在姨媽身上。
姨媽今年也已經62了,曾經嫁在本村,姨父做了公務員之后舉家遷到了鎮上,于是從那時起,外婆就只能一個人住在山窩里。
在姨媽家稍微坐了一會,寒暄了幾句之后,我就起身前往外婆的墳地。大概有五六里路程,雖然現在已經是水泥路了,但就是在大山里的機耕路上硬化來的,小路蜿蜒盤旋還很窄,便放棄了開車走著去。
一路上走得并不快,三米寬的水泥路倒也無需擔心泥濘,路旁的左側是半荒蕪的水田,右側則是高坎,大概就那么四五米高的樣子,坎下是一條小溪。
走了大概一個小時多點,遠遠就看到了外婆家。
但此時我心里的第一感覺,所謂外婆家,其實已經只能算是一個概念了。
外婆所在的村子是真正的山村,坐落在群山環抱之中,前些年搞搬遷扶貧,全村整體搬到公路旁邊的扶貧小區,如今這個村子幾乎看不到人跡,據說還剩下五六戶老人住在這里。
自從能看到外婆家的那一瞬間開始,我的心里就有一種莫名的悲愴。
我的幼年,有一大半時間是在外婆家長大的,小舅只比我大那么四五歲,在上學之前,我們倆就是最親密的玩伴。不過我那時候很調皮,小舅手里的吃的,我基本都要搶過來。
相對于我來說,小舅完全是一個山里孩子——畢竟,我家離公路就隔著一條大河而已。對于孩子來說,家越靠近公路,就越能接觸到更多信息,人的視野和生活也更新潮。
再加上我又是晚輩,小舅心里或許也有一萬個不愿意,但在我面前只能一直吃癟。只要我一嚷嚷,所有人,包括外公外婆和大舅,都會首先責罵小舅,最后依然得老老實實把手里僅有的一點零食主動送到我手里。
那時候的山村孩子非常多,我大概算是他們隊伍里最“潮”的一個,我非常享受那種“眾星捧月”的感覺,或許這也是我喜歡住在外婆家的緣故吧。
每次去外婆家,母親就會把我送過家門口的大河,那時的河面最窄處大概有二十來米寬,水面上架著四五根木頭拼起來再連接的木橋,人在上面走一直晃悠悠的,橋下則是急速的流水。
母親把我送過木橋之后,我就能一個人走到外婆家,反正就是一條山路直走,根本無需擔心迷失。
而我在外婆家“住膩”后就會吵著要回家,所謂的住膩,多數時候其實只是和小舅斗嘴之故,外婆就只能送我回家了。
不過,外婆總會叫上小舅一起,把我送過我家門口的小橋,她倆一般不會進我家,就在橋頭看著我走遠點,然后默默轉身回家。
那時候并不覺得有什么,當然,那么小的孩子也不可能有什么感覺。
如今想起來,一個小腳女人,走四五里山路送外孫,卻連進屋喝口水歇口氣都沒有,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懷?
再走近一點,我眼里的外婆家,真的已經只是一個概念了,除了殘留的幾處斷垣殘壁之外,已經見不到祖屋的影子。
我站在空曠的屋場前,用力回想起記憶中的影像:三控五間的木頭房子,中間是堂屋,左側是廚房,右側則是外婆的臥室,堂屋后面的倒廂房,那是我和小舅曾經的小天地。
可如今,甚至連地基的痕跡都沒有了。我所能看到的,只有廚房位置還有一點灶膛的痕跡。
除此之外,整個“外婆家”基本只能看到瘋狂生長的野草,最顯眼的是主屋外側,那一塊的草長得格外茂盛高大,那是曾經的茅坑。
所以,二十年之后,反倒是那個茅坑,如今是最清晰的了。
我在“外婆家”走了一圈看了一陣,隨后停在右邊的空蕩處,那是曾經的菜園子,外婆就安息在那里。
老人家臨終前兩三年,因為嚴重的阿爾茨海默證,除了我媽和姨媽兩姐妹之外,任何人都不認識。
剛患病稍微清醒的時候,老人家反復交代,自己死后,你們就把我埋在這菜地里,也好“收屋”,你們回家看我也容易點,不需要爬山。
老人去世后,自然就遵循了她的遺囑,或許,這是老人家一生唯一實現了的心愿吧。
外婆去世的時候我遠在廣東,當時并沒有通知我,等到春節回家,按照老家的風俗,大年初一才去墳前祭奠,放了鞭炮,點了香也磕了頭。
當時還是覺得非常心疼的,但并沒有哭,只是離開時才發現,自己的臉上滿是淚水。
到處是野草的菜園子,地里的野草也長得非常茂盛,外婆的墳墓并沒有敷水泥,黃土墳堆上已經長滿了各種野草藤蔓。
墳前的兩棵寶塔松樹和墓碑,默默地在向野草們宣告,這是一個人最后的歸宿!
我心里應該是平靜的,至少沒有了哭泣——和外婆去世當年那次祭拜不同,那一回我沒有哭但流了淚。
二十年之后,在曾經那么和藹的親人的墳前,我竟然沒有了流淚的沖動。
在外婆的墳墓前點上三支香,燒了點紙錢,摘下眼鏡三鞠躬,我想我是不是可以做點什么?
四處打量了一下,我認為我唯一能做的,或許就是能給外婆的墳頭除草了,于是脫下外套就動起手來。
一開始,其實只是想處理一下墳堆上的那些長得太高的草,但似乎隱隱抱有一種贖罪的心理,清理的范圍漸漸有意無意地擴大,墳墓周圍三五米之內,只要能拔得動的藤草,幾乎都被我一掃而光。
整個下午,我就在外婆的墓地里拔草,沒有任何人、當然也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我,等到日落前后,才發現雙手滿是青綠色的草漿,還有被草漿掩蓋了的水泡。
最后再打量了一下外婆的墳墓,至少看上去不再像野墳,如果某天有人路過,或許還會停下來打量一番,心里肯定會嘀咕:某人的什么后人什么時候回來過?
而墳墓周圍躺在地上的野草,似乎也在哀悼著自己的悲哀。
手機響了,是姨媽打過來的,她很納悶我怎么還沒回家。我告訴她,自己一下午就在外婆墳墓前拔草,姨媽都有點忍俊不禁了。
還有幾里山路要走,在外婆的墳墓前走了一圈,又再鞠了三個躬,然后就轉身離開。
走出了好遠,忍不住再回頭望了一眼外婆的墳地,心里在想,什么時候,才能再給老人家的墳墓拔一回草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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